阿虫

※清水版，大家懂的。

05

 

有个根据地，办事总归会方便些。他们花了些时间整理出了一批可用的设备和武器，叶修划定了调查的目的地，然后领着周泽楷去镇上走了一趟。

像这种小镇，时常给人一种时间几近凝固的错觉。十年间的变化不大，叶修走在路上，仍能被一些路人认出来。他确实在这里生活了很长的时间，积累了一定的人际关系，但周泽楷看得出他没有与人叙旧的意愿。叶修每一次的行动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即使遇到熟人也不会停下闲聊，他们顶着烈日穿过城镇，找到了一间汽修厂。这类厂房的模样似乎不论过多久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即使设备、车辆的外形和所需的能源在不断变化，这种地方依然弥漫着机油的味道——鉴于还有几辆古董汽车和摩托车停在一边。

叶修径直走到门面后头，那里正有个人专注地盯着显示屏，不时地伸手戳弄几下，对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个大活人浑然未觉。

叶修开口叫了一声：“榕飞。”

那人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叶修又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叶修好笑地看着他，又等了一会儿，那人突然又把头拧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扭了自己的脖子。“老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恰巧有事要在这里办。”他抬手在三人之间比划了一番，介绍道：“关榕飞，周泽楷。”

关榕飞飞快地冲周泽楷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又把注意力转回了叶修身上：“你不是在嘉世吗？”

叶修简单地回道：“都是以前的事了，目前待业。”

关榕飞并没有再多问，他转身迈开步子并示意叶修和周泽楷跟上，说：“我把它照顾得很好，你会满意的。”

“可是我的房子还是很脏啊。”

“去你的，如果不是我定期帮你打扫的话，现在那里的灰尘厚得足够把你埋起来。”关榕飞把叶修和周泽楷带到一间仓库门口，门在他的操作下缓缓上移，仓库内的照明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来。周泽楷跟着关榕飞和叶修走进了仓库，偌大的空间里，一具机甲仰躺着被固定在地面上。

“这台是泛用型的，比较大陆一点，是二十多年前退役的军用型号。我们后来改装过它，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叶修轻轻地拂过机体外层的红褐色涂装——这个颜色在这颗星球上倒是极好的保护色，他对关榕飞说：“别难过，回头我会把它还给你的。对了，顺便跟你打听个事儿。关于一线峡谷，有没有什么值得说一说的？”

 

**

 

君莫笑划定的范围在当地被叫作一线峡谷，从关榕飞那里叶修他们得知峡谷附近确实有一新建的矿场，镇子上就有人在那里工作。这初步符合叶修的推断，嘉世很可能在此地开采提炼“星辰碎片”，再利用各种较为隐蔽的渠道分批运送出去。叶修和周泽楷判断潜入矿厂的行动应该不会太危险，但保险起见，他们把开启了隐形模式的机甲停在峡谷边、靠近矿厂的一个土堆后面。

周泽楷和叶修互相校准了计时器，戴上了叶修为他们准备的通讯设备。

入耳式的微型耳机戴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周泽楷轻轻一碰就打开了开关，一个人类男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冷冰冰的电子音：“你好，我是AI君莫笑，在此协助你和叶修的行动。”

君莫笑？周泽楷向叶修扔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叶修心领神会，笑着解释道：“是啊，和我游戏里的ID一样哦。”

周泽楷腼腆地笑了笑，捞起连体工作服上的防护帽戴好，和叶修一起往矿场前进。整个厂房占地面积颇大，是完全自动化的，几乎所有工作都由各种机械设备完成，仅有少量的员工进行日常的维护和管理工作。两个人没费多大劲就溜了进去，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要让君莫笑能有渠道接入工厂系统——这并不是难事，叶修拆了一块线路板，把一个改装过的二手移动终端连接了上去。

“已经确认连接良好，虽然碍于硬件和信号等条件的影响，我发挥有限。但是我确信我能通过监视摄像头的画面为你们引路。”

周泽楷和叶修开始按照君莫笑的指引分开行动。起先他们都非常顺利，周泽楷选择的是办公区域，在AI的帮助下一路平安无事没有遇到任何人。这里每一间房间的门上都贴着门牌，大大方便了周泽楷确认目标。他没走多久就发现了一间值得探索一下的办公室，门牌上写明了这间办公室的使用者：经理崔立。

“崔立？”这个名字引起了叶修的注意，他在耳机里说：“崔立从级别上来说比我还高一级，他怎么会在这种偏远星球，有点奇怪啊。”

“经理办公室里现在没有人，我能够打开门锁。”

“哦那小周你先进去看看，小心点啊。”

周泽楷恩了一声，在门悄无声息地弹开的同时便钻了进去。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布局，周泽楷直接走向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台计算机。

与此同时，叶修根据移动终端上君莫笑传回的几组监视画面确定了目标——有一间厂房，看样子是个实验室，从不甚清晰的画面里透露出的信息让他非常在意，这种在意在听到“崔立”的名字时变成了不安。实验室应该是整座矿厂里人员最集中的地方。幸运的是，这间实验室面积非常大，光线昏暗，并且有足够多的掩体——一泡在“星辰碎片”这种荧绿色液体里的机械部件——它们看上去像机械的同时，更像是活物。

看来真实情况要比叶修推测的还要严重些——这里不仅是开采提炼“星辰碎片”的矿场，同时也承担了一部分研究的任务。此地不宜久留，叶修迅速把周围的情形记录成清晰的视频文件，正好周泽楷也已经拷贝了崔立个人计算机里的所有文件，叶修正要下令撤退，眼角余光瞄到的一个东西却让他在瞬间改变了想法。

它被无数的电缆覆盖，就像被爬山虎的藤淹没的房屋一样，几乎要看不清它原本的模样了。只是从密集的电线里露出一小块来，四周泡着机械零件的罐子们发出的绿光勉强照亮了它。

叶修举起移动终端对着那处角落，摄像头所捕捉的画面在小小的显示屏上被慢慢放大，直到叶修清晰地看见了那是什么——那是一个符号，十年前叶修拿着喷漆，亲自喷上去的符号。

“一叶之秋……”叶修喃喃地说。

 

06

 

周泽楷在他和叶修约定的会和地点等了五分钟，仍然没有等到人。君莫笑那里也没有反应，这明显的异样让周泽楷觉得非常的不安。在再一次试图联系叶修未果后，周泽楷决定先去启动被他们停在峡谷边的机甲。

下一秒，他就听到从矿场那里发出的警笛声。刺耳的啸音划破了周遭滞闷的空气，周泽楷没有回头去看矿场的方向，只是加紧了脚下奔跑的速度。当他爬进驾驶舱时，耳机里终于响起了叶修的声音：“呵呵小周，差点被逮到，你先回吧，我得绕个路。”

警报声犹自在耳边回荡，周泽楷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妥协：“坐标。”他说，手上操作机甲迅速转了半个弯，已经在脑海里规划出了叶修可能选择的逃跑路线。

“真没事，我估计警报马上就会停了，放心。”听得出叶修的语气非常轻松，应该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周泽楷稍感放心了些，君莫笑也紧跟着做了补充：“叶修的撤离确实不需要支援，我保证前路畅通。只是遇到前任搭档发生了个意外，不过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请您先行撤离。”

嗯了一声，周泽楷压下心里的疑问，驾驶着机甲离开了一线峡谷。把机甲送回给关榕飞后，他回到了他和叶修暂时的住处。由库房改造而成的住所虽然挤满了各种机器设备，却还是空荡荡得吓人。周泽楷坐进了老旧的皮沙发里，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叶修的情况让他觉得非常的在意，尤其是君莫笑所说的“前任搭档”——是叶修以前在嘉世的搭档吗？那个闻名星际的美女机师苏沐橙？她也出现在这颗名不见经传的行星上吗？——叶修，想必很难过吧。

周泽楷知道自己的情绪低落得有些没道理，但是他还是没办法控制它。移动终端的信号灯持续地闪烁着，上面是来自江波涛的邮件：“再过15个小时就能抵达0529。”

再过15个小时，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叶修势必有自己的打算，茫茫宇宙中，如此这般凑巧的重逢应该不会再有发生的可能性了。可是一旦接触到了叶修的真人，就没办法只满足于网络上虚无的相会了。

只剩下15个小时。

库房的灯光昏暗，服务器、计算机、工作台和各种工具杂乱无章地随意堆放在地上。那些被开启的设备上闪烁着指示灯的微弱光点，机器运行的嗡嗡声充满了整个空间。周泽楷年轻英俊的脸隐在黑暗里，听到叶修开门的动静时，便立刻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就像—头豹子，蛰伏在由金属和电缆组成的丛林里。

叶修等身后的门完全关紧，才摸索着摁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呵呵，轮回的团长不能离开太久吧。”叶修手脚轻快地走到周泽楷对面坐下，把捏在手里的纸袋放到了两人之间的玻璃茶几上，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偷偷潜入一间藏满秘密的矿场，触发了警报后又顺利溜回来的人。“吃点东西吧，好好睡一觉，这次收获还是不错的。”

纸袋里装着几个肉馅饼，味道并不算特别好，但总比营养胶东之类的东西好吃上许多。周泽楷默默地进食，眼神却是往叶修身上瞟的。叶修被周泽楷那种与往常不同的亮得发黑的眼睛盯得十分忐忑，嘴里的东西都有点尝不出味道。他默默地啃完了肉馅饼，打算退下洗洗睡准备第二天跑路，却被周泽楷拉住了衣摆。

周泽楷仰面看他，歪着头满脸无辜。叶修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就坐回原位，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掏吧掏吧掏出跟香烟来，又从茶几下面摸出个打火机，“咔哒”一声就给点上了。

周泽楷看着吞云吐雾的叶修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他放下了剩下的小半个馅饼，问叶修：“不开心？”

叶修摇了摇头，表情在白色烟雾的遮盖下显得特别飘渺：“说不上好不好的，只是略感复杂。”

周泽楷点了点头，眼神暗了暗，追加了一问：“前任……搭档？”

虽然周泽楷的说话方式与往常相比并无二致，但是叶修仍是硬生生地从两个词语之间的停顿处听出些不明就里的失落来。叶修眨眨眼吐出一口白烟，回答了周泽楷的问题：“恩，要说搭档那确实没错，看到它的一瞬间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回来算了。还好控制住了。”

“恩。”周泽楷点点头表示明白，又拿起桌上那小半截油乎乎地馅饼慢慢吃完了。叶修抽完了一根烟，又摸出第二根烟，刚准备点上，就看到对面填饱了肚子的周泽楷正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叶修摆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来：“在宇宙里不能抽，下了地了总得让我抽几根吧，这是一种能彻底放松自己的好方法。”

周泽楷伸长手臂直接把那根香烟从叶修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抽走了。叶修低头瞧瞧被放在茶几上的烟，滤嘴那里有一枚油乎乎的指纹——周泽楷显然也主意到了它，他低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然后伸进嘴里一根根地给舔干净了。

叶修目瞪口呆。

周泽楷舔完了手指，又盯着叶修看了一会儿，然后趁着他没回神的空挡，把人拉过来，照着叶修的嘴就一口啃了上去。叶修同他吃的一样的肉馅饼，所以他的嘴唇上还留着油乎乎的肉味和有点呛的烟草味道，周泽楷用自己的唇舌在对方饱满的两片嘴唇上磨蹭了一会儿，试探着试图把小半截舌头伸进叶修的嘴里——他做到了，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周泽楷抬眼去看叶修此时的眼睛，仍是淡淡地带着点笑意的样子，这样的眼睛让他感觉心里有什么灼热地东西弥漫开来，周泽楷手上一个使劲，就把叶修摁进了沙发里，他自己单膝跪在玻璃茶几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膝盖被撞得发麻，不过周泽楷浑不在意，他用两只手抓住叶修的肩膀，抓得牢牢的。他用自己的唇舌侵占叶修的口腔，呛人的烟味让他觉得非常兴奋。叶修并没有拒绝周泽楷，他的回应甚至还算得上热情，两条舌头互相舔舐而过，唾液变得黏黏的。唇舌辗转间发出啧啧的声响，在一堆杂乱冰冷的无机物的包围中似有回向，让人脸红心跳。事实上这个吻确实起到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效果，他们湿漉漉地亲完了以后都有点呼吸不稳。周泽楷维持着半跪在茶几上的姿势，把头抵在叶修的肩窝上，闷闷地不做声。

叶修摸了两把周泽楷的头发，笑着说：“这就够了？”

周泽楷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叶修。

叶修指了指周泽楷，又指了指自己，一脸淡定地说：“刚刚那么个亲法，有点把持不住了啊。”

 

07：拉灯

08

 

休闲社区的场景又更新过了。为了迎接新一届的荣耀线上虚拟机甲联赛到来，到处都布置得张灯结彩，集中在中央广场上的玩家也是前所未有得多，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虽然不上线也依然能看到比赛的直播画面，但大家显然更喜欢凑在一起热闹地观看比赛。游戏的上线率前所未有得高，官方依照举办第一届活动时的经验教训，在此次活动开始之前就增开了虚拟社区的服务器以分散人流。

叶修混在人堆里，一齐观看悬浮在半空中播放着精彩回放画面的直播荧幕。一年前游戏更新了一项重大功能，只有紧盯目标时才会看到该角色的ID及公会信息了，再也不用担心看比赛时被满满当当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ID给晃瞎眼了。

叶修跟着大家一起给荧幕里一架机甲的在空中倒翻转身险险避过一束激光的精彩动作喝了声彩，在切赞助商广告的时候挥了挥手调出了聊天窗口。
[私聊]你悄悄地对[一枪穿云]说：2线中央广场靠近小雷酒馆的那根圆柱子边上。

消息刚发出去，瞬间就收到了回复。

[私聊][一枪穿云]悄悄地对你说：好。

叶修关了聊天窗口重新抬头，画面里播放的正是荣耀联盟成员嘉世的新型机甲“战斗格式”的介绍。自从三年前荣耀联盟的机甲大会再开以后，便定下每四年举办一次大会，但是新型机甲发表会却和荣耀线上虚拟机甲联赛一样每年举办，捆绑发售。

看着半空中的演示画面，脑子里却仿佛能拼凑出里面的机师驾驶着机甲做着一些花哨的表演动作时，却依旧严谨认真的模样。叶修不禁在心里默默地给对方点了个赞，转身和边上的玩家攀谈了起来。

“刚刚那‘战斗格式’看上去各项技术指标都还行啊，嘉世这是重新振作起来了嘛。”

那人性格倒也开朗，没多久就跟叶修聊得热火朝天。他刚说完，也不等叶修答话，也许是广告播得太久，边上又有一哥们加入进来：“诶也不知道嘉世惹了啥，干得那些事突然就被一件件捅出来，光听证会就开了1年多，这可差点就散了。”

“嘿，还不是他们自作孽，联盟不让干啥偏要偷偷干，不值得同情。现在整个高层几乎都换了人，也真亏得他们这么点时间能折腾出架新机。”

“诶，说是新机，这也就一架。真是……啧啧，连叶秋和苏沐橙也跟嘉世解约了。要是‘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还在，也算有点老本。”

“也不能怪叶秋和苏沐橙不是，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跑哪儿去了。”这位估计是叶求和苏沐橙这两个大名鼎鼎的机师的粉丝，言谈间颇为落寞。他大大地叹了口气，捅了捅笑眯眯地一言不发的叶修，说：“诶你怎么看啊兄弟？”

“我觉得啊。”叶修神秘地笑了笑：“他们会回来的。”

那人显然也只是随口说说，但看着叶修微笑着满脸笃定的模样，倒也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开始满心期待起偶像的复出来。

“诶，说起来你们知不知道，这两年轮回啊……”

几个人好像又换了一波新的话题，叶修却没再加入他们了。不远处，周泽楷正有些狼狈地穿梭在人群里，他扶着脑袋上戴着的礼帽。等好不容易挤到叶修身边的时候，长款风衣的下摆居然还皱了起来。

叶修也不知道该感叹游戏的虚拟实境技术越发逼真好，还是该笑他做什么要穿得那么骚包好，但看到周泽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跟前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小周真是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周泽楷站了一会儿便摘了帽子，微长的发尾盖住了裸露在外的一截脖子。任何虚拟实境的网络都不允许用户大幅度修改自己的外貌，能做调整的仅有发型肤色服装等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也不知道这身衣服是谁给他整的，叶修见周泽楷没有跟着他在广场上一起围观比赛的打算，就拉着他的手进了身后的小酒馆。

从酒馆里可以直接接入对战平台。叶修一边开了房间挑选地图和对战机甲，一边问周泽楷：“事情办完了？”

周泽楷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明天回。”

“等你回了就可以开始把笑笑装到旗舰上了。哦对了……”叶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得，转身对周泽楷说：“笑笑要求旗舰上要有最高清的显示设备，不然他不干。”

周泽楷看着叶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回道：“好。”

“嘿嘿。”叶修像是心情极好，他笑了两声，在操作界面上按下了确定键。同时，周泽楷就接到了对战申请。

“咱们先打一盘。”叶修说。

 

—END—